心情 | 我家有年味的農曆年

 

現在的年，是愈發過的沒味道，讓人比較期待的大概只剩有幾天假可以放。

小時候過年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，一個月前媽媽就會開始曬臘肉、香腸，還要我們不時的去趕蒼蠅，不過我們總是發懶，有一搭沒一搭的去趕。只是最後到底有順利曬好嗎？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，因為這二樣都不是小孩子的菜，我根本不關心。其實後來臘肉也一直不得我歡心，但有時去南門市場時，看到賣臘肉香腸火腿板鴨的攤子，總讓我不自覺的聯想到過年的氛圍。

過年前二天，家裡的水桶裡會用水養著過年要插的花卉，其中以菊花為主。因為花瓶是高瓶身，媽媽插花前總會要我們幫忙把葉子拔掉只留最上面的幾片，免的葉子泡水容易爛掉。花插好後就擺放在供桌上。和很多家庭不同，我家沒有神明廳，也沒有神龕，供桌上的祖先牌位是過年前一天，爸爸用紅紙書寫後，折一折黏上筷子，再插在裝滿生米的碗中就是了，算是一次性產品，送年時就和金紙一起化掉。前幾年爸爸雖訂做二只木製祖先牌位，不過送年後也跟著收進櫃子裡，只等來年再請出來和我們一起過年。

我家供桌和一般人一樣，設有牌位，前方放置酒杯，一對大紅蠟燭則在左右。當然也有香爐，爸爸會不時來查看香是否還有，連半夜也會起身數次，他總是希望能盡量讓香火不斷。不過我們可就不太喜歡，因為供桌就設在飯桌旁的櫃子上，香煙在屋內繚繞實在很嗆人，只是過年對爸爸來說是一等一大事，也就隨他了。和大家比較不一樣的是，我家供品沒有熟食葷食，以水果為主。小時候還會在供桌二邊疊饅頭塔，而且必是用比拳頭還大的山東大饅頭。只是山東大饅頭日漸不好買，加上放了數日後饅頭風乾口感實在不好，所以也就沒有再出現。

我家平日完全沒有拜拜的習俗，什麼初一十五、初二十六還是地基主、土地公，完全都沒有。但過年時除了拜祖先，爸爸會在院子裡放一張桌子，其上放置一只長型水果紙箱，紙箱背面倚著固定不開的那扇鐵門，上面會放重物壓著，以免被風吹跑。今年很妙，是一把斧頭負責這個工作。紙箱裡放著用紅紙寫著的天公牌位，還有用小盤子盛裝水果和一只香爐。看似有些簡陋，但心意無限，小小紙箱就是個具體而微的供桌。

小時候在吃年夜飯前，我們會拿著香隨著爸爸走到巷口，請老爹老媽回家過年。年紀漸長後就由我們自已去請，直至今日還維持這個慣例。只是我出嫁後又搬到台中，許久未曾在家吃團圓飯，差點忘了還有這等事，這次正好姐妹又說笑此事，為什麼一定要走到巷口迎祖先，走到弄口不行嗎？走到大門口不行嗎？而且都走了數十年，祖先應該都熟門熟路，難道還會迷路嗎？此事至今依然無解。

出門迎祖先時，爸爸會點燃供桌的大紅蠟燭，迎祖先回來後，一柱香會插在大門口，一柱香則插在後門口，其他才插在祖先香爐中。門口的香要插在那裡？爸爸會事先自製裝滿沙土的玻璃瓶並吊在前後門邊，細細想來此舉應該是為了標示我們家位置，讓祖先不會迷路。至於這真的是爸爸老家傳統嗎？其實也已不可考。迎祖先回來後，全家會向祖先行三鞠躬禮，接著就坐下吃團圓飯。

除夕前一天，家裡堆著滿滿的菜，小時候家境清寒，這是難得豐衣足食的盛況，看著心情都會覺得很興奮。中午前小朋友都要幫忙洗菜切菜，然後便會被打發去午睡，這樣晚上守歲時才不會頻頻打瞌睡。吃年夜飯時，一家人定會舉杯同慶，只是杯中之物從汽水果汁隨時間演變成紅白酒居多。幼時我們都會被要求逐一向父母敬酒，父母也會逐一說些勉勵的話，早年多是關注在學業，長大後的重點就在工作和感情。只是這二個話題實在有些敏感，常會踩雷，讓我們忍不住在飯桌上扁嘴翻白眼。

飯閉收拾好餐桌，父母有時會先休息一下，有時會和我們一起玩猴子。什麼是猴子？其實就是骰子，也就是【希巴辣】。其實我們都不喜歡和他們玩骰子，因為不知為什麼，爸媽總是手氣奇佳，就算不小心丟個123，下一把必然是456通吃，根本就是必輸無疑。而且怪的是，就算他們擲出3點，我們也會很不爭氣的擲出2點、1點，還是得乖乖雙手遞上賭資。我想這父母刻意讓我們知道賭上不能立業，難怪我的賭性一直都不堅強。

後來我們就改打麻將。前幾年爸爸還有興致和我們打，只是他打的慢，每一張都要思考許久，好像我們玩的有多大呢！其實最大也就是$30/$10而已。也許就是因為爸爸思考周密，打的雖慢手氣卻還不錯。只是這二年眼力和體力都大不如前，也就沒再上牌桌。媽媽還是很偶爾會來陪我們玩，多是有人離席忙碌時來替補。其實她並不愛和我們玩，因為對她來說我們打的太慢又不按牌理出牌，有一年她竟說可不可把錢發一發讓她去睡覺，就知道和我們打牌讓她有多辛苦。

跟媽媽打麻將有個好處，就是我們完全不用動腦子，骰子一骰，該那裡抓牌，還那裡補花，倒牌後到底有幾台她都算的好好的，我們只要負責看好家裡的16張牌就好。媽媽也會適時控制各家輸贏不致太大，要是有人手氣好贏太多，她便會盡量自摸或專倒那家的牌。要是有人輸的比較慘，她也會心軟放給那家贏。能做到此功夫，全靠媽媽牌技精良，像我們光手上的牌就看不過來，更別說觀察別人到底要那一張。因為自知我們打麻將從沒帶腦袋，所以也只敢和家人玩玩。

不過近年因出嫁的出嫁，爸媽年紀漸長體力也不太行，團圓飯後多看電視或各自休息。到了晚上十點半後，出嫁女兒逐一返家，才又開始熱鬧起來。雖然習俗是初二回娘家，不過我家都是除夕當晚就回家。因親家並無守歲習慣，團圓飯後聊聊天就都各自返家，但我家卻是此時才正要開始【過年】，所以就算搬到台中，也定會搭著高鐵直奔娘家，參與此等盛事。

除夕當晚十一點時，爸爸會開始燒水，準備煮元寶。元寶就是水餃，小時候在除夕下午就全家動員包水餃，爸媽負責和麵調饀和包水餃，小朋友負責桿皮。也會事先洗淨數個一元硬幣並包在水餃中，吃到的人則得今年運氣佳的好兆頭，後來就都是買現成的。煮水餃也是過年很重要的儀式之一，爸爸十分重視，至今日都不假他人之手，若我們前去幫忙，他還會不高興叫我們走開。

水餃煮好後會先會盛裝在幾個小碗中，碗中還會加一些麵湯，三~五碗放在祖先牌位前，一碗放在天公牌位前，其餘的就是我們跨年要吃的元寶。今年天公牌位前的水餃是姐姐放的，爸爸很是有意見，他覺得水餃放的太遠，這樣天公會吃不到。這個論點又讓我們姐妹相視抿嘴偷笑，天公牌位在水果箱裡，是能放多遠？而且要放多近天公才吃的到？又是個不可解的謎團。

煮水餃的同時，媽媽也會開始炸紅豆年糕，準備過十二點時全家一起享用。差不多十一點四十左右，爸爸再度點燃供桌上的大紅蠟燭，熊熊燭光映入眼廉時，心裡才有真的要過年的感覺。這感覺有點複雜，有點開心，有點感慨，有點感動。不過也沒法感覺太久，因為要開始穿外套走到弄口，準備十二點放鞭炮。

爸爸事先把鞭炮綁在竹竿頭，並捲在竹竿上，如此才好扛到弄口。弄口有一個柱子，我們會把竹竿撐在那裡，再轉動竹竿把鞭炮垂成長串。我們握著竹竿這頭，爸爸點火引燃後，在震耳的炮聲火光中，會來接手撐著竹竿，其他家人則摀著耳朵站在較遠處。只是台北多雨，大部份放鞭炮時都還得撐著雨傘，鞭炮因受潮也爆的不甚響亮。不過今年除夕難得天氣不錯，鞭炮放的很是爽快。對爸爸來說，鞭炮放的清脆響亮，也是來年的好兆頭呢！  

放完鞭炮後，全家都會聚集在飯桌前，因為此時就要開始拜年。首先在爸爸帶領下向祖先三鞠躬，之後爸爸媽媽會各坐在餐桌左右，姐妹們依序向他們拜年。向父母拜年的程序也有些特別，要先向祖先牌位鞠躬，口中同時說著：【爸爸媽媽我向你們拜年】，然後就向爸媽領取紅包。沒錯，雖然我們都長大成人甚至成家，但在父母眼中我們永遠是小孩子，所以都有紅包可以領。當然，我們孝敬他們的禮金自然更大包。

不過今年拜年領紅包的順序不一樣，因為妹妹的小兒子愛睏有點鬧，一直吵著要領紅包，所以爺爺心一軟就宣布今年從小的開始。反正過年規矩全由他決定，他想怎麼改就怎麼辦。領完父母紅包後，就是姐妹間發紅包，早年我還能收到大姐的紅包，不過現在只有小妹才還能領到三個姐姐的紅包，這就是當老么的好處。

歡樂的領完紅包後，就開始吃元寶和年糕。說真的，過年還真是吃不停，明明晚餐吃的很飽，竟也還能吃的下。就算吃不太下，爸媽也會要我們吃個幾個以討好彩頭。

鬧完這一陣且收桌子洗碗盤後，爸爸就先去休息，媽媽收拾善後，我們四姐妹則開始打麻將，試試今年手氣。只是因為開打的時間點也都快凌晨一點，所以也沒在管一圈有沒有打完，打到有人喊累要睡覺就停手。今年是打到2點半大家就體力不支，待隔天再戰。

因為難得假期，大家總會有各自出遊的活動，所以團聚的年大抵在初二或初三就會結束。今年初三一早，大姐返回上海，小妹出發至台南攀岩，隔天大妹全家也要出門露營，所以等我家老爺來拜年吃完晚餐，這個大抵年就算過完了。我們幫著把鍋碗瓢盆及各式廚餘垃圾全部清理乾淨，再把未吃完的菜餚、水果各自認領帶回後才離開，讓爸媽不必再辛苦善後。來時只帶幾件換洗衣裳，離開時提著大包小包回家，這就是幸福的女兒賊。

不過這個年在我爸心裡還沒過完，因為他還沒送年。送年時要把紅紙牌位和金紙全部化了，才算真正的過完年。可是到底是初幾他會送年呢？我想應該是依他的心情決定吧！